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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譯羅倩宜／特稿
義大利近年經濟停滯，淪為歐豬國家，某種程度來自於它特有的「頑固老爹」經濟特質：不肯妥協的工藝精神、極度保護主義的工會及傳子不傳外人的企業文化。
紡織成衣製造商Barbera是「頑固老爹」經濟最好的例子。時尚界的內行人都知道，Barbera的喀什米爾羊毛是高品質保證，全球最頂級之一，專門供貨給精品品牌如Armani、Ralph Lauren、Zegni。紐約時報記者參觀該公司的一間地窖，裡面存放80噸的紗線，地窖中間還有一道小溪，水流潺潺，保持室內濕度。
現年72歲的老闆Luciano Barbera說：「這是紗線在做spa。」存放6個月後，紗線兩成的重量都是水份，然後才進行15道繁複的手續，製成衣料。
Barbera不只供應衣料，也經營高級服裝自有品牌，近期上映的好萊塢電影「特務間諜（Salt）」裡，女主角安潔莉娜裘莉就穿了Barbera的衣服。由於對工藝和品質的堅持，該公司業績在90年代曾經達到每年1,550萬美元，自有品牌在美國最頂級的百貨公司Bloomingdale和Neiman Marcus都找得到。
好景不常。全球化的時代來臨，名牌設計師不願再付一碼將近50美元的高價採購Barbera衣料，反而轉向中國、保加利亞等廉價供應國；金融風暴的衝擊，更使得該公司業績腰斬。
Barbera老闆對於「義大利製造」的堅持，卻毫不退讓，最近還和精品Versace家族槓上，因為Versace老闆以國會議員的身分推動產地標識法案，在服裝製造的四道程序中，只要有兩道是在義大利進行，就可以標識為「義大利製造」。
Barbera說，這是詐騙行為，會毀了義大利的精品工藝招牌。很多中小企業和Barbera一樣，在全球化、高度競爭的經濟環境下，堅持用自己的方式維持品質，即使喪失價格優勢、丟掉訂單也在所不惜。
但義大利經濟的問題不止於此。普遍的企業文化是寧可停滯不前，也不願冒險、非常抗拒改變。米蘭Bocconi大學經濟學家Altomonte形容：「這個國家不懂什麼叫市場經濟。大家都害怕競爭。」
經濟分析師Tito Boeri說：「義大利企業重視的是忠誠度，而非績效。」這樣的文化其來有自。義大利人對於家庭以外的組織充滿不信任，企業老闆的優先目標不是創造營收，而是把經營權留在家族手上，不願放棄部分股權來換取資本擴張。Barbera目前負債5,800萬美元，現金周轉困難，但老闆還是堅持傳給兒子。也因此，許多企業始終維持很小的規模，無法坐大。義大利或許是工藝的天堂，但卻不利於全球化商業競爭。
另一個限縮經濟成長的原因是工會（guild）挾持了服務業。Bocconi大學經濟學教授Giavazzi曾經在米蘭預約計程車前往機場，約定清晨5點接人，司機提前半小時到達卻未告知，Giavazzi上車時發現跳表已經到20歐元，而且這種行為是工會所允許的。Giavazzi於是在媒體撰文抨擊，結果計程車工會不但沒有退讓，還把他的姓名照片像通緝犯一樣貼在各大招呼站，連續5天晚上號召許多計程車在Giavazzi家周圍集結，猛按喇叭抗議。
在義大利，從計程車司機到保母都有工會，不過工會存在並不是為了爭取勞工權益，而是要排擠外來人力爭奪工作機會。Giavazzi說，「在義大利，因為缺乏競爭，很多價格都不合理，找一個公證人，你還沒開口問問題就從1,000歐元起跳。」這個現象導致企業在僱用會計師、律師或卡車司機時，成本都比他國高出許多。
沒有房市泡沫，不需金融危機，義大利僵化的勞動市場，已經讓該國經濟成長遠落後於歐洲同儕。在義大利，只要是規模18人以上的小型企業，勞工即使不屬於任何工會，就有權要求終身職，這也是為何企業不願僱工的原因。
義大利近年來被認為是「窮中最大、大中最窮」。身為全球第七大經濟體，它負債累累，是歐豬國當中經濟規模最大的，也是全球工業強國中，經濟最差的一個。義大利一旦經濟垮台，後果遠比希臘可怕。
表面上，義大利和希臘很像、公共債務及赤字膨脹，未來幾年都將緊縮財政。深一層看，兩者並不雷同。希臘人揮霍無度，對外舉債，債務都轉嫁給國外。義大利人向來有儲蓄的習慣，國家的負債都是背在國內民眾身上。
Giavazzi教授說，義大利其實比較像阿根廷。二戰之前，阿根廷很富有，1960年代甚至比義大利富有兩倍，但是如今阿根廷的人均收入約和羅馬尼亞相當。「這是因為不追求成長。1900年，一個國家靠出口玉米和肉品就可以致富，如今已經不然。阿根廷花了100年才明白這一點，我很擔心義大利。」
不過衣料老闆Barbera倒是樂觀，他說，經過跟政府和員工代表的冗長協商之後，終於把員工從120人裁到90人，同時也在與銀行談還款條件。他還打算進軍中國市場，算是對中國商品入侵還以顏色。
走出存放紗線的地窖時，Barbera感性地說，潺潺的水聲真是悠揚的樂章。以為他在搞笑，大家一陣爆笑回應。結果Barbera苦笑說，「詩人要在這世界生存真不容易。」確實，頑固老爹要對抗經濟大環境，也同樣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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