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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慶章 從世界看台灣-16
台灣加入CPTPP具有非常重大的政治意義及經濟效益。（示意圖，法新社）
TPP有「衣著條款」 馬政府時期從未請求
誠如本系列上一則拙文所述，台灣加入CPTPP具有非常重大的政治意義及經濟效益，必然是下任總統的施政要務。由於CPTPP已於2018年3月8日，有11個成員國完成簽署，並於同年12月30日開始生效。它是一個典型且巨大的自由貿易協定，包括：貨品貿易、原產地規則、貿易救濟措施、食品安全檢驗及動植物防疫檢疫措施、技術性貿易壁壘、投資、跨境服務貿易、政府控制事業及指定之獨占企業、智慧財產權、透明化及反貪腐、爭端解決、政府採購與競爭政策等，總共有30章。由於第30章第30.4條規定：「遞交加入書面請求、尋求加入本協定」的程序，2021年9月22日，台灣正式遞交加入申請書。
CPTPP既已完成簽署並開始生效，11個成員國有承受義務，在談判過程雖有微小差異，但基本上是在「衣著款式」（ dress code ） 一致的渠範，始能成為此一巨型FTA的會員。則尋求加入為新會員的台灣與中國，必須備妥可獲得既有會員國同意的「衣著款式」，始有可能成為這項FTA的一員。於此吾人可從CPTPP前身TPP談起，誠如本系列上一則拙文所述，2011年11月的APEC會議，美國總統歐巴馬震撼國際宣布TPP綱要，這已是台灣與中國簽署ECFA約一年半的時光。馬政府向國人表示：「將利用10年時間積極創造加入TPP的條件」。翌年7月，馬總統更莊重宣示：「排除障礙，調整心態，八年入T，能快就快」。所謂T者，就是TPP。但真正實情為何？
直至2013年12月，紐西蘭貿易部長葛拉索（ Tim Groser ） 的評論，被美國華府智庫「策略暨國際研究中心」（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） 顧問米勒（ Scott Miller ） 所轉述：「TPP有其衣著款式，必須準備好並願意遵照衣著款式，始可成為協定的一員。高標準固然是個因素，但回顧過去的時序，台灣未曾有過會籍的請求。」（ TPP has a dress code and you got to be ready and willing to [ comply with the ] dress code [ Policy ] to be part of the agreement ⋯ So the high standard is a factor, but to this point, it’s just chronologically Taiwan has not requested membership. ） 由此可以明證，在馬英九擔任總統期間，實際上未曾有過加入TPP會籍的請求！
往者已矣，來者可追。TPP已於2018年12月30日蛻變成CPTPP，美國退出，改由日本扮演領頭羊角色，除了凍結22條美國主張但多數成員反對的條文外，成為會員國「衣著款式」堪稱無所差異。國人對加入CPTPP頗表支持，而政府相關部會也積極盤點法令制度須行配合調整之處。但鍳於台灣加入CPTPP深具政治意義及經濟效益，本人甚願借用美國開國元勳之一富蘭克林（ Benjamin Franklin ） 的曉諭：「你倘失敗於準備，你將得準備失敗。」（ By failing to prepare, you are preparing to fail. ）謹就農業變革及投資爭端解決（ ISDS ） 兩項，分別撰寫拙文在本系列分享讀者。
在農業議題方面，吾人可回顧2015年4月29日，日本安倍首相應邀歐巴馬總統邀請，在美國國會發表「邁向希望之盟」（ Toward an Alliance of Hope ）的演講，在談到TPP農業議題時，他特別提起二十餘年前GATT的農業談判，當時頗為年輕的他曾經激烈反對日本農業市場的開放。然而在過去的二十年，日本農業已走向沒落，如今農民平均年齡超過66歲。日本農業正在十字路口，為使它能存活，必須要有所改革。日本將對數十年農業政策作出巨大調整，60年未曾改變的農業合作組織，也將有脫胎換骨的改革！
日本安倍首相。（美聯社）
日本進行農業改革 是加入CPTPP基礎
安倍首相當時對日本農業改革的重大論述，台灣農業政策的沈疴，堪稱有過之而無不及。美國由於當時亟需日本來壯大TPP的陣仗，日本也善加運用如此談判優勢。從而談判結果，日本農產品最終零關稅項目僅為81%，是所有TPP成員國最低者，其餘成員國最終農產品零關稅比例高達98.5%。準此，CPTPP是必須會員相互開放市場的經貿結盟，台灣農產品達到98.5%最終零稅率的準備，是政府結合農民及農業組織「一生懸命」的必要目標。否則台灣應欠備妥這項「衣著款式」，更遑論可能還有中國操控會員「共識決」的干擾！
日本安倍首相上述令人動容的論述，值得補充兩項。一是日本積極參與TPP的政策決定，實際上已形成於前首相野田佳彥。他基於日本政治利益的考量，確認TPP是美國重返亞太地區的政策指標，用以抗衡中國所主導的中國東協自由貿易協定。從而雖面對農林水產大臣鹿野道彥、前大臣山口正彥為首110位執政黨國會議員、全國農業團體的「農政連」、「全漁連」及「水產會」的反對，於2011年11月11日，毅然宣布參與TPP的入會談判。俾能強化美日關係，並配合美國抗衡中國。
此外，日本對稻米進口課徵高達778%關稅，也是長期排除對外貿易談判的項目。但根據2010年日本稻農年齡老化的統計，75歲以上者占31%，70-74歲、65-69歲、60-64歲分別占17%、14%及12%。至2021年，75%以上稻農將超過70歲。顯示消極排除稻米於貿易談判桌，不僅形成日本參與FTA的重大障礙，也無法促成日本稻農領域所需的結構性改革。
日本安倍政府確認TPP的加入，自談判、達成、批准乃至開始實施，至少須要2年。而以其他FTA的案例，農業敏感部門自由化可望長達10年的寬緩期。從而日本農業面臨TPP全面自由化的衝擊，應有12年的準備時間。安倍首相明察貿易談判「給與而獲取」（ give and take ） 的交換，在有效折衝國內保護與市場開放的角力及妥協，並完善規劃農業政策的結構性調整、排除全國農業組織長期對農業政策所擁有的約制能力，促使地區農協開展農產品的經營創新，並給與農戶在農產品價格、服務及通路的自由競爭。此外，政府並在多功能鄉村生活及永續發展層面，提供完整的執行策略。
總之，安倍政府有如依循上述富蘭克林的曉諭，在日本農業五大「神聖領域」：乳製品、糖、稻米、牛肉及豬肉，透過週密準備的執行策略與談判績效，確保這項巨大改革的無虞閃失。首先藉由TPP談判壓力的驅使，剝奪全國農協世代盤據的稽查權與指導權，將之降級成為一般法人，使其主宰日本稻農政治勢力趨於式微。從而提升日本農民直接收益與競爭力，同時造就日本不再畏怯區域經濟整合的談判，並在美國意外退出TPP批准程序後，日本得以將TPP帶領至CPTPP的另一境界。
台灣農產品產值最重要者，有稻米及豬肉兩項，似較日本五大「神聖領域」為少。（示意圖，資料照）
台灣農產品產值最重要 為稻米及豬肉
台灣農產品產值最重要者，有稻米及豬肉兩項，似較日本五大「神聖領域」為少。但農村人口流失與老化現象，應比日本有過之而無不及，台灣農業團體擁有豐厚經濟資源及政治影響力，完全不遜色於日本農業組織。此外，台灣農產品偏高關稅的保護程度，甚至與WTO規範不盡相符的價格支持措施，亦與日本頗為神似。但日本安倍政府能斷然採行各項準備措施，終能完成多方面的農業政策與結構的變革。日本政府堅毅的政策決心與週詳的執行規劃，殊值我國妥加借鏡，俾有效落實台灣農業的全新面貌，而邁進CPTPP的大門！
此外，本人於2014年10月23日「財訊」雜誌第462期，刋文「歐盟農業政策的美好蛻變」。即指出：「歐盟能深刻體會貿易自由化不可犧牲農業的發展，並了解欠缺國際競爭力的農產品，須要藉由多功能性而發展優質農業，始能防止農村人口的流失，並穩定農家的基本收入。⋯ 新世代的農業任務，包括：提供高品質及安全的農產品、保護鄉村景觀、維持生物多樣性及資源的永續利用、同時促進鄉村發展與鄉土文化的傳承」。這段文字的內涵，似乎再現於上述日本的農業改革，但令本人殊感遺憾的，是台灣農業部會欠缺對歐盟農業美好蛻變的學習！
至於「地理標示」（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） 制度，「聯合國貿易暨發展組織」（ UNCTAD ）早有研究報告指出，地理標示係屬可行的政策工具，用來保護特定地域的傳統知識，並藉此提高農民收入及創造生活福祉。台灣涵括亞熱帶、溫帶及寒帶氣候，形成多樣化農產品，加上傳統人文資產增添各地區特質的農產品，已呈現迷人美食的風采。WTO「與貿易有關智慧財產權協定」（ Agreement on Trade-Related Aspect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） 第22條第1項明文規定其內涵，歐盟成員國並廣泛用於增進特定地域農產品的價值。我國商標法第80條雖規定「證明標章」，用於保護「地理標示」制度。但商標法主管機關是經濟部，依據歐盟等國際通例，地理標示保護對象堪稱均為農產品。而無可否認的事實，經濟部對強化「地理標示」制度，呈現力有未逮之處。主管機關宜由前農委會、目前農業部，但錯置為經濟部。致使台灣農民對此制度頗有微詞，而不肖台商在中國生產農產品，公然在中國登記台灣產地名稱，更屬屢見不鮮的事例。因此，藉由加入CPTPP通盤檢討台灣農業變革，如何強化台灣農產品「地理標示」制度的經濟價值？應屬不容忽視的環節！
（本文作者顏慶章，曾任財政部長，我國首任駐WTO大使）
顏慶章曾任財政部長，首任常駐WTO大使。（資料照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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